第97章 大寂灭的阴影-《九幽觉醒,烛龙重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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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背景下,一场原本例行的高层战术研讨会,在基地中央那座最大的、穹顶还带着新修复痕迹的指挥室内召开。与会者包括各幸存舰队的指挥官、主要文明种族的代表、高级顾问以及像断钢、青鸾这样的核心成员。烬因为身体依旧极度虚弱,被强制要求通过远程高精度全息投影参加,他那庞大的龙形虚影悬浮在会议室一侧,虽然凝实,却难掩那份源自灵魂的黯淡。

    会议伊始,雷蒙用力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,试图用他那惯有的、钢铁般的声音引导话题,聚焦于如何修复几乎被打残的防线、从哪里补充濒临枯竭的战力、以及分析从收集到的少量棱镜碎片中获取的、极其有限且难以理解的数据。

    他努力想让会议回到“如何继续战斗”的轨道上。

    但很快,一个沉重如黑洞、无法回避也无法绕开的问题,如同注定要爆发的火山,被直接、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,抛到了台面上。

    发言的是一位名叫沃拉克的老兵。他来自一个早已被归墟协议彻底“格式化”的宇宙,是那个宇宙极少数在边缘地带、依靠牺牲了无数同伴才侥幸逃脱的、最后的遗民之一。他的左半边脸覆盖着粗糙的、与血肉生长在一起的暗沉金属面甲,一道道深刻的疤痕从面甲边缘蜿蜒而出,如同蜈蚣般爬满了他沧桑的脸颊。唯一露出的右眼,浑浊不堪,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,仿佛凝视过太多无法承受的恐怖。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在生锈的铁板上反复摩擦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与火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指挥官,诸位同僚,”沃拉克缓缓站起身,他高大却因无数旧伤而微微佝偻的身躯,在明亮的灯光下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,但站姿依旧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、属于老兵的僵硬挺拔,“关于……‘大寂灭’……”他吐出这三个字时,独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、深入灵魂的战栗,“我想,在座的所有人,没有人比我,以及我那些同样来自已逝宇宙、如今只剩下回忆和噩梦的老伙计们……感受更深、更痛。”

    他的独眼,如同探照灯般,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,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、不容置疑的坦诚,仿佛要将自己所承受的恐怖,强行分享给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我们……亲眼见过……”他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,带着梦魇般的回响,“亲眼见过那种‘虚无’……如同潮水般……不,比潮水更安静,更绝对……蔓延开来的景象。那不是战争,不是毁灭,是……抹除。彻彻底底的抹除。星辰熄灭,不是坍塌成黑洞,不是爆炸成星云,是直接……‘消失’,仿佛那里从来就是一片虚空。生命凋零,不是死亡留下尸体,不是灵魂归于寂静,是连同其存在过的所有‘痕迹’——记忆、情感、历史、因果——一起,被一只无形的大手……从宇宙的档案中……干净利落地……擦掉。”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,粗重地喘息着,仿佛仅仅是回忆,就耗费了他巨大的心力。

    “那是一种……连‘悲伤’本身都会被否定的……终极寂静。你甚至无法为逝去者流泪,因为连‘逝去’这个概念,都变得模糊不清……你只能感觉到……‘无’,冰冷的、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……‘无’。”

    他的描述,让在场许多从未亲历过那终极恐怖的将领和代表们,不由得脊背发凉,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,仿佛那“无”的阴影,已经悄然笼罩了这间会议室。

    “归墟协议……”沃拉克的独眼中,那浑浊的光芒开始凝聚,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、绝望的光芒,“如果……如果它们真的与‘大寂灭’同源,或者……它们本身就是‘大寂灭’意志的执行者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那口气息仿佛带着他所在宇宙最后尘埃的味道,仿佛下定了某种赌上一切的决心,“那么,我想请问在座的诸位,我们现在的抵抗……我们所有的牺牲、所有的坚持……意义……究竟何在?!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如同在沉寂的火山口投下了一颗核弹,全场瞬间哗然!压抑的情绪找到了突破口!

    “沃拉克!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放什么屁?!”一位年轻的、来自某个科技高度发达文明、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稚气的舰长猛地站起身,脸上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不可置信,拳头重重砸在合金桌面上,发出沉闷的巨响,“你在建议我们向那些毁灭了我们家园、抹杀了我们无数同胞和文明的刽子手投降吗?!向那些冰冷的机器屈膝?!”

    “不是投降!”沃拉克猛地提高音量,那沙哑的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,独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偏执光芒,“是接触!是谈判!是寻求……另一种可能性!如果……如果‘大寂灭’是这片多元宇宙注定的、无法抗拒的归宿!那么协议的‘格式化’,或许……或许是一种……更‘温和’、更‘有序’的终结方式?!至少……至少它们可能‘保存’了被格式化宇宙的某些核心数据、某种形式的‘备份’?!诺登斯阁下不是也提到了……‘保存’的可能性吗?!如果我们能想办法与它们接触,或许……或许能争取到……让我们的一部分文明火种,以某种我们尚且无法理解的形式……‘延续’下去的机会?!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在注定失败的、毫无意义的抵抗中,被它们……彻底、干净、不留一丝痕迹地……从存在层面上……‘删除’!!”

    “荒谬!无耻!”另一位以勇武和荣耀著称的、皮肤如同熔岩般暗红的异星种族代表拍案而起,声如雷霆,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,“将自己的生存希望,寄托于敌人的、那虚无缥缈的、从未被证实的所谓‘仁慈’和‘保存’?!失去自由意志!失去尊严!失去我们之所以为‘我们’的一切!这样的‘延续’,与彻底的灭亡和虚无,又有何区别?!归墟协议从始至终,展现给我们的只有冰冷的、毫无妥协余地的毁灭意志!与它们接触?谈判?只怕我们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,在靠近的瞬间,就会被它们直接……‘格式化’!!”

    “但那至少是一线生机!是一点微弱的火光!”沃拉克身边,另一位同样来自已毁灭宇宙、脸上带着一道狰狞能量灼伤疤痕的老兵激动地站起身,挥舞着残缺的手臂喊道,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!用我们所有人!用我们仅存的这些文明最后的希望!去赌一个明知注定失败的结局!你们没有亲眼见过!没有亲身感受过那种终极的‘无’!你们根本不懂!不懂那种连绝望本身都会被湮灭的恐怖!!”

    “正因为不懂!才更不能屈服!才更要抗争到底!”断钢那冰冷、毫无波动的电子音,如同精确的手术刀,骤然切入这充满情绪爆炸的争吵中,“我的逻辑核心,基于对归墟协议所有已知行为模式的数据分析,得出的结论是:任何以牺牲自主性、多样性和存在过程本身为代价的所谓‘保存’,都是文明的终极倒退,是对‘生命’与‘意识’最本质价值的背叛。协议的行为模式,其底层逻辑更倾向于彻底的‘清理’与‘归零’,而非任何形式的‘保存’或‘延续’。与它们进行任何形式的‘合作’,根据计算,成功率低于亿万分之一,其本质……无异于将文明的咽喉主动送入绞索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你的逻辑!冷冰冰的!没有血肉没有情感的机器逻辑!”沃拉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,朝着断钢怒吼,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那湛蓝的机械躯体上,“我们谈论的是生存!是文明最后的火种!是避免那终极的、绝对的‘无’!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!哪怕那可能性渺茫得像宇宙尘埃!也值得我们去尝试!去争取!而不是像现在这样!在一个注定要彻底沉没的、千疮百孔的破船上!做着徒劳无功的、自我感动的挣扎!还要拉着更多幸存者!更多未来的可能性!为我们这愚蠢的、注定徒劳的抗争……陪葬!!”

    “你说谁是破船?!”

    “难道不是吗?!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!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!”沃拉克挥舞着手臂,指向窗外那残破的基地景象,指向全息投影上那些代表战损的、触目惊心的红色区域,“损失超过六成!士气低落到了谷底!面对那种……那种直接否定我们存在根基的概念武器,我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!就连烬阁下!我们最强的存在!我们唯一的希望!也差点在那场对抗中彻底陨落!我们到底还有什么?!我们拿什么去对抗……那可能代表着宇宙终极法则本身的敌人?!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吗?用我们这可怜的、有限的科技和奥术吗?!啊?!”

    争吵如同被点燃的汽油,迅速升级、失控!

    “投降派”(尽管他们内部更倾向于自称“现实接触派”或“火种保存派”),主要以沃拉克等少数真正见识过“大寂灭”边缘那令人心智崩溃的恐怖、来自已彻底消亡宇宙的老兵为代表。他们被那终极的虚无彻底吓破了胆,坚信在注定的、无法抗拒的宇宙归宿面前,任何形式的抵抗都是最愚蠢、最徒劳的自我毁灭,寻求“有条件”的、“被管理”的“保存”,或许是唯一符合理性、能为文明保留一丝痕迹的选择。

    而“抗争派”,则以断钢、雷蒙(虽然雷蒙紧抿着嘴唇,脸色铁青如铁,尚未明确表态,但他那紧握的、青筋暴起的拳头已然说明了他的倾向)、大多数年轻气盛、血气方刚的将领和坚信自由意志高于一切的热血战士为主。他们认为,尊严、自由、自主选择命运的权利,是文明存在的核心价值,远比单纯的“存在”本身更重要。只要尚存一丝希望,只要还有一个战士站立,就绝不能放弃抗争,向那冰冷的、否定一切的虚无意志低头!与协议合作,在他们看来,等同于精神上的自我阉割和提前到来的文明死刑。

    双方各执一词,情绪激动,言辞越来越激烈,越来越失去控制,甚至开始带上了尖锐的人身攻击和对彼此立场的彻底否定。会议室内乱成一团,昔日的战友,此刻却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敌,几乎要拔出随身武器,在这决策重地兵刃相向!空气中弥漫着硝烟、汗水与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
    青鸾焦急地看着这失控的一幕,美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力,她几次试图站起身,用她那温和的声音调和,但她的声音在这片充满愤怒与绝望的咆哮海洋中,如同投入狂涛的一粒小石子,瞬间就被吞没得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而通过全息投影参会的烬,自始至终都沉默着。他那庞大的龙形虚影静静地悬浮在那里,暗金色的龙瞳失神地望着眼前这因他带来的真相而彻底分裂、几乎要自相残杀的一幕,听着那一声声或绝望嘶吼、或激愤呐喊、或冰冷陈述的声音,龙瞳之中那本就因重伤而黯淡的光芒,愈发微弱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

    沃拉克那句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嘶吼——“我们拿什么去对抗代表宇宙终极法则的敌人?!”——如同最锋利、最冰冷的钻石冰锥,带着绝对的寒意,狠狠刺入了他本就充满了迷茫与负罪感的内心最深处。

    是啊……

    他成功了。他拯救了自己的宇宙,击碎了那可怕的概念武器,看似赢得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、辉煌而悲壮的胜利。

    但这场胜利,代价是何等惨重?他自己龙魂濒临崩溃,几乎形神俱灭;联盟最精锐的力量损失过半,元气大伤;而更重要的是……他仿佛亲手揭开了那绝对不能触碰的潘多拉魔盒,释放出了“大寂灭”这源自存在本源的、最深的绝望阴影,它动摇了联盟赖以生存的抗争信念,撕裂了原本坚固的团结,引发了如今这几乎无法弥合的内部对立与分裂。

    他的抗争……真的……是对的吗?

    如果他当初选择不抵抗,或许……或许他的宇宙会被“格式化”,以一种他无法理解、但或许确实“存在”的某种形式被“保存”下来?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被他这个所谓的“希望”,拖入一场看似轰轰烈烈、实则希望渺茫到近乎于无的、对抗宇宙终极宿命的、可能只会招致更彻底、更无情毁灭的……绝望战争?

    他一直坚信并为之奋战的“定义存在”,在那囊括一切、抹杀一切的、最终的“大寂灭”面前,是否真的……还有意义?是否只是延缓了那注定到来的结局,却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?

    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沉重到几乎要将他龙骨都压碎的负罪感,以及对自己所行走道路的根本性怀疑,如同来自深渊的、冰冷而粘稠的淤泥,将他缓缓吞没、窒息。他看着眼前争吵不休、几乎要分裂的众人,仿佛看到了因他而起的、正在疯狂蔓延的绝望与分裂的瘟疫。

    他第一次,对自己诞生以来就背负的创世使命,对自己一直坚持并为之血战的“定义现实”的道路,产生了动摇,一种源自灵魂根基的、冰冷的……动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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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下篇:微光与坐标

    那场充斥着绝望与愤怒的争吵,最终在雷蒙指挥官强硬的、甚至带着一丝暴怒的休会命令中,不欢而散,强行画上了一个充满裂痕的休止符。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分裂、猜忌和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,却如同最具腐蚀性的瘴气,萦绕在基地的每一个角落,渗透进每一寸钢铁与砖石,也渗透进每一个幸存者的心里。

    烬默默断开了远程全息投影的连接,那庞大的龙形虚影在会议室中缓缓消散,如同他此刻低落的心情。他不顾青鸾和医官的劝阻,独自一人(几乎是用意志强撑着),拖着那依旧虚弱沉重、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的身躯,离开了医疗区,来到了基地后方一座相对僻静、可以俯瞰大半基地和远方城镇的山巅。

    夜风带着凉意,吹动着他身上那些黯淡无光、裂纹宛然的龙鳞,发出细微的、如同枯叶摩擦的声响,却丝毫吹不散他心头上那厚重如星云般的阴霾与沉重。

    他趴伏在山巅一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巨大青石上,冰凉的石面透过鳞片传来一丝清醒的刺痛。巨大的龙首无力地搁在交叠的前爪上,那双曾经燃烧着创世火焰、如今却只剩下疲惫与迷茫的暗金色龙瞳,失神地、没有焦点地望着山下那片在渐浓夜色中依次亮起、如同星河倒影般的灯火。脑海中,却如同坏掉的留声机一般,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着会议室里那一声声尖锐的争吵,回响着沃拉克那绝望到扭曲的嘶吼,回响着“大寂灭”那三个字所带来的、令人灵魂都冻结的绝对寒意。

    他的抗争,他付出几乎陨落的代价换来的胜利,究竟带来了什么?是真正的希望,还是……仅仅是延缓了审判,却将所有人拖向了更深的、认知层面的绝望深渊?如果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是那冰冷的“无”,那么过程中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牺牲、所有的爱与恨、所有的文明与辉煌……是否终将毫无意义?如同沙滩上孩童精心堆砌的城堡,无论当时投入了多少热情与想象,当涨潮的海浪席卷而来,最终都只会被抹平,回归于一片湿沙,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?

    一种深沉的、几乎要将他存在意义都彻底瓦解的无力感和虚无感,如同宇宙暗物质般,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,要将他拖入那永恒的寂静之中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一阵几乎微不可闻的、轻柔的脚步声,伴随着那熟悉的、带着雨后森林与初生嫩芽气息的自然清香,悄然靠近。

    青鸾轻轻走到他身边,没有说话,没有询问,只是默默地、学着他的样子,在他那庞大而残破的龙躯旁屈膝坐了下来,然后,将头轻轻地、带着无限信任与温柔地,靠在了他那布满裂纹、却依旧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生命热力的龙鳞臂膀上。

    她没有用任何空洞的大道理来安慰他,也没有试图分析那令人绝望的真相。只是就这样静静地陪着他,如同两尊依偎在星空下的古老雕塑,一起望着山下那片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却顽强光芒的、代表着“生活”本身的景象。

    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,直到山下的灯火又熄灭了一片,城镇的大部分区域逐渐被深沉的睡意笼罩,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如同守夜人的眼睛,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。

    青鸾才终于轻轻地、如同梦呓般开口,声音柔和得像是在抚摸一片最柔软的羽毛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、穿透迷雾的力量:

    “你看下面。”

    烬的龙瞳微微转动了一下,视线聚焦在她示意的方向。

    “那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屋,”青鸾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溪流,开始在山下的画卷上点缀出鲜活的色彩,“里面住着一对老夫妇,他们的独子,就在不久前的前哨战中……被抹除了。彻底地,连一张照片都没能留下。但他们还在每天擦拭着儿子小时候玩过的、唯一幸存的木头玩具,还在屋后那片小小的土地上,精心照料着儿子曾经最喜欢吃的、如今却再也等不到主人回来的浆果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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